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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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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4 章

以前聽說女子生產便是去一趟鬼門關,由此便知生子不易。

梅遜雪雖沒有切身體會過,但還是破釜沈舟的定下主意,引誘心上人和他洞房懷胎,不惜再大的代價也要生下孩子。

他早就做好了準備,臨到生產這刻才發現再多的準備也是於事無補。

他沒有想到生胎竟是一件如此痛苦且煎熬的事,哪怕是就時死了,也好過活活受這個苦。

一張濕淋淋的臉,漂亮的眉頭緊鎖,衣衫沾滿血腥氣,他的身上被血水與汗水浸濕了,兩手顫抖著抓緊身下的床褥,字字緩慢而痛苦的經聲就隱藏在他咬緊的齒間。

“有求皆苦,無所求,苦才逐漸息滅……不求人,心不攀緣,方能人心死,道心生......”

尚未念完,疼得受不住的梅遜雪淒厲痛呼數聲,胡亂抓緊他的手臂,神志不清的呢喃。

“安子,我好疼啊,安子,好疼,我念不下去了,我不想生了。”

“生孩子真的太疼了,安子,為什麽我總要這麽疼?”

“安子,我生不出來,拿刀割開我的肚子把胎兒拽出來吧,我真的忍不下去了!”

少爺的樣子太痛苦了,就像當年他躺在棺木裏掙紮的模樣,他卻無能為力,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少爺受苦受難。

這種熟悉的感覺讓安樂心慌意亂,冷靜和理智都被拋在腦後,忙不疊抓住少爺的肩膀晃了晃,啞著調子的高聲催促。

“少爺千萬不能放棄!孩子不生出來,咱們所有的辛苦不僅全部白費,你的鬼魄也保不住呀!”

大抵是他的勸導起了效果,少爺的喉嚨裏含混哀吟了數聲,接著很辛苦的仰起臉。

顆顆血淚從少爺的眼角爭先往後的滑落,衣衫下的雙腿打得更開,鮮血也流的更多。

屋外的天上正是陰雲密布,電閃雷鳴,宛如一個被鮮血和雷電澆灌而成的噩夢。

就連窗縫裏的梅花香也逐漸摻雜成了火燒成灰燼的焦味。

他的少爺在屋裏痛的死去活來,那對夫妻在屋外同樣受盡苦難,種因結果皆是天意而為。

一股陡峭的冷風穿窗直入,裹著屋外冰涼焦臭的雨絲,吹在身上更是冷的刺骨。

梅遜雪的臉色煞白,已是生生痛了整夜整日,眼眶裏全是溺滿的鮮血,身下的床單都被他抓爛了。

安樂抓緊少爺的手掌給他支撐力,膽戰心驚的陪伴在旁守護了快足足一個時辰。

直到少爺的力氣幾乎快要被耗盡,他才把快冷掉的藥碗端了起來。

這是早就備好的生胎藥,以防少爺在生產的過程中萬一耗盡力氣生不出孩子,就可以及時作為補充體力的藥湯。

見少爺沒有力氣起身吃藥,安樂就小心扶著他的身體,耐心的一勺一勺餵給他喝。

即便靠著他,少爺也是繃著身體顫抖不止,勉強支撐著張嘴吃下三五口藥。

幸虧摻著人血的湯藥效果顯著,少爺吃下大半碗湯後身下流血變少,腹痛也減輕了些,能有幾分說話的氣力。

少爺最是體貼,生胎險些讓他去了半條命,勉強緩過兩分就抽空看他一眼,盡量穩定著語調安撫他。

“......安子,不要緊,我死不了......你別難過,我剛才是疼糊塗才亂說話的......”

少爺想對他笑一笑,卻連笑的力氣都沒有,血淚順著臉龐不住的往下流,看起來心驚的可怕。

明明是他在生產,可安樂看起來比他還要痛苦些,表情悲痛,手臂顫抖。

安樂抱著生產虛弱的少爺,壓根說不出話來,只是固執的把他臉上條條血淚擦幹凈,註視著他的眼裏含著滿滿眼淚,全是心疼與難過。

梅遜雪看不得自己在乎的人再為自己流血流淚,便忍著痛的哄他。

“我生下孩子後就要麻煩你了,若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也就罷了,若是個頑劣活潑的......就像年幼的娘子讓她師尊十分為難一般,就有得你急的時候。”

“那也是少爺的孩子。”

安樂表情堅定的發誓道:“不管少爺生的是小少爺還是小小姐,我都會拿命來保護孩子和少爺,死了我也會守在你們身邊,就算打我也不肯走!”

“說什麽傻話呢,你已經死了......死了守在我身邊不夠,還要守在我孩子的身邊,怎麽這麽傻呀?”

“說我傻,少爺不也傻嘛。”安樂酸澀的眨了眨眼,不解的問。

“少爺為了夫人生孩子九死一生,為何都不送一封信給夫人,讓夫人回來陪你呢?”

梅遜雪急促的喘氣,一張白兮兮的臉笑意薄淡,不甚在意。

“她啊,她的心實在太軟了,走得時候都不敢和我說一聲。若她這次來了就不舍得再拋棄我和孩子一回,那該如何面對她的師尊逼問?”

“可是.......”

“何況這個孩子也不是給她生的。”梅遜雪打斷了他,神色破碎卻格外的堅定,“安子,從始至終這個孩子都是我自己想要的,和她無關。”

安樂不發一言。

“我想要孩子,我想和她成親,我想與她扮作真正的夫妻恩愛一段時日,她一一都讓我圓滿了,那我怎可再有貪婪之心,白白耽誤她的前程?”

安樂無法反駁。

由不得他們主仆多說兩句,強烈的腹痛再次來襲,梅遜雪咬牙躺回了床上,抓緊床單繼續沒完沒了的承受下身快被撕開的劇痛。

這時門外風雨大作,暴雨傾洩,雨聲裏傳來幾聲古怪低啞的嘶叫,應當是有些東西還沒死透。

不過想來也是活不了多久了。

早被燒得沒有人形的東西發不出聲音,被暴雨澆的渾身濕透後,只能在絕望中可悲的等死。

安樂看見少爺的眼眶裏血淚盈滿,浸濕臉龐,聽見少爺的喘息聲越來越重,像被無形的手捂住口鼻,艱難呼吸著滿是血腥味的空氣。

安樂眼睜睜的看著少爺在他面前痛得半死不活,氣若游絲,身心同樣受著極大的煎熬,卻沒有一絲發洩的辦法。

屋外擦亮天際的道道閃電映入屋內,安樂蒼白的臉沈浸在黑暗裏,仿若是蝴蝶扇動的翅膀,明明滅滅的,晦澀不明。

他用雙手緊握少爺的右手,埋著頭放在少爺的手邊,把臉深深埋入床被裏,讓一滴滴滾燙的眼淚滴進床褥裏,避免被少爺看見他狼狽而無力的一面。

他的眼淚比燭淚還燙,即便融入床褥裏,梅遜雪的手臂皮膚還是能清晰感覺到熱意。

那一顆顆眼淚像是滴在了他的心頭,給了些他無形的鼓勵。

他靠著這些鼓勵,靠著一腔癡情,靠著一些堅持,竟能在似乎沒有盡頭的痛苦尋到那麽兩分微弱的希望。

哪怕直到最後,他的痛苦依舊沒有減少一分一毫,可他已然感到了習慣的麻木,連帶著一切感知也變得麻木茫然。

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,黑暗從四周蔓延過來,四周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。

勉強能見的狹小範圍只餘下一塊昏暗的視野晃來晃去,有些惡心,有些恍惚。

“娘子……”

安樂瞧見躺在床裏的少爺表情竟逐漸變得平靜,握緊的手掌也松松垮垮,緩慢的嗓音清清淡淡,像是一陣風,吹一吹就要散了。

“娘子,娘子......”

他肉眼可見的慌了,死死抓緊少爺寒濕的手掌,擡手摸了摸少爺濕淋淋的額頭。

“娘子,娘子,娘子娘子娘子......”

少爺的聲音愈來愈低,表情渙散,粗重的喘息聲也漸漸消弭。

同時,屋外一直連響不斷的驚雷暴雨在一瞬間竟呈現迅速消散的狀態。

這下他怎能不知是少爺的鬼體出了問題。

少爺的鬼力衰退,鬼魄虛弱,因此連梅宅的天象都要緊隨消失了。

如果再不及時挽救,少爺生不出孩子胎死腹中,怕是會一屍兩命。

就在他緊緊握著少爺的手連聲急喚時,忽聽屋外鶴聲咻咻,圍繞著整座宅院響了起來。

他聞聲扭頭,便見成百上千的紙鶴順著窗戶的縫隙飛了進來。

只見每一只紙鶴的口中都銜著一朵小小紅梅紙花,小巧可愛,栩栩如生。

這些紙鶴入屋便自發圍在少爺的身旁,組成巨大的白色圓環,再齊齊把口裏的梅花丟在了少爺沒有起伏的身上。

一股股豐裕的白色靈氣從紅梅紙花裏如水般流溢出,順著再流入少爺鬼力枯竭的體內。

不過短瞬之間,安樂就驚喜萬分的發現少爺薄弱難聞的呼吸逐漸加重,冰冷的身體也有了暖意。

紙鶴們帶來的豐富靈力重新幫助著這具死去太久的身體恢覆活力,提供精元。

見狀,道是天無絕人之路,緊緊握著少爺手掌的安樂一時快喜極而泣。

丟下紅梅紙花後,這些紙鶴也沒有離開,而是飛出窗外圍繞在梅宅上方不散。

無數紙鶴的翅膀振動,高調的發出鳴聲啼叫,保護著整座三梅閣避免邪祟入侵,打擾生產。

安樂眼眶含淚的握著少爺的手掌,回頭深深的望著屋外飛繞的紙鶴群,心裏一時又激動又感激。

如此看來,少爺當初果然沒有選錯人。

能遇到夫人,當真是他們一對主仆三生有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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